2004/10/30 | 一个电话
类别(个人随笔) | 评论(2) | 阅读(151) | 发表于 11:55
下个星期一还是星期二小K要打电话来。算一算，二年级开始认识他，到现在也是十五年了。然而十一年以来，没有见过一面。信件也是越来越少，搞到现在一年大概只有生日那一封。别人的生日可以忘，他的生日却是断断忘不了的----因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么。那个时候……啊，为什么又是“那个时候”呢，叹气。那个时候，可以羞答答地趴在他的耳边说一句“我喜欢你”然后笑着跑开，让他追上来说一句“我也喜欢你”。我母亲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来我母亲单位玩，穿的裤子太肥，跑几步就要提一下。一对笨笨的孩子，就那么单纯地高兴着烦恼着。喜欢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再没有其它的东西。

然后一晃十一年，我和他交换的电子邮件已经全变成了英文。我记得是我开始的，当时是因为我的雅虎输入中文有问题，但是后来也就一直这么下去了。最后一次电话，是两年前了吧？那时候他还在中国，现在终于轮到他给我打电话了，笑。

会想起要找小K，是因为做了一个自恋的梦，梦见他还是那么喜欢我。醒来一偷乐就想起既然他人都来美国了，实在应该打个电话。然后就是发现他虽然给了我公寓地址，却没给我电话。黑线之余以标准的莫明其妙作风丢了封电邮过去----我想给你打电话却没你的号码，要么把号码交出来要么你自己打给我。然后他回信说现在在忙期中考试，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家。下周一或者周二晚上打给你吧，他说。

起初的高兴后发现，我居然也害怕着这个电话。天知道我的普通话早就残破不堪，因为在学校里都是用英文，而和父母交谈是用家乡话。在C大的时候曾经和一位南京来的博士生助教谈了很久，我说英文他说中文，两边都听懂没问题可后来一想终究是奇怪。来了R大去中国学生的讨论会，因为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才拼命克制住了要发表英文的长篇大论的冲动。别人说我忘本什么的我不在乎，可是如果是小K，用英文交谈究竟是太陌生了，虽然他的英文一直很好。

其实语言也只是表面问题。他的人生轨迹和我的早已经分道扬镳。他随清华教授的父母去了北京，清华附中的尖子再到清华大学某理科系第一名毕业，一路上拿奖就像吃大白菜。现在的他正如我预料的，是世界顶尖名校的博士新生，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那支箭射出去，毫不回头地穿越了一个又一个靶心，仍然才刚刚开始它的飞行。

为他的成就高兴(他告诉我他被现在的学校录取的时候，我真的是尖叫着跳了起来欢呼)的同时，我也无法不意识到我和他已经有多遥远。我在两所美国高中自生自灭地浑浑噩噩过了四年，莫名其妙地去N大商校，再不承重荷而转去C大攻文。以优秀论文和PBK毕业是没错的，但仍然是一无所成。现在是要去日本当浪人，回美国来读博之日也不可能像他那样申请到最好的学校。不能说我后悔什么----“后悔”意味着本来很多事情可以改变，而心平气和地我可以承认以我的性格和环境，能有今天已经不算糟糕。别人对我的估计和期待，本来就完全和我的自身条件不符的不是么。我不是天才。不管成绩多好，和小K从小在一起的一个附带好处就是让我非常清楚我不是天才。

所以我也只希望小K还记得我而已。过去八年来已经习惯了寂寞和漂泊，然而还是希望能抓住……那么一点东西。希望能抓住那些其实已经无法重新拼合的碎片：四十度太阳下的水泥天桥，暮春的一束一束粉红芍药，初中的教室，33给我做的鸡丁……小K，33，公主殿下，宁琳，二哥……怎见浮生不若梦？怎见浮生不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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